第五卷 40~来龙去脉与王的承担
“看样子你已经拿到了神明的加护。”悠远而深不可测的声音响起，不似第一次那般给人极大地压迫感，谢尔顿一片光暗交界处响彻的声音显得很是亲和，颇像长辈对一名小辈的关心。
“不过看上去，你似乎仍心存疑问，不然你也不会来到这里。”见茉莉缄默不语的表示了默认，龙王继续道。
“那么，疑惑从何而来？”
茉莉犹豫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受过天雷炎洗礼后，璀璨夺目的千白羽雕。
选用白彻玉雕刻的玉雕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的耀荧，精致而又栩栩如生，只是可惜，一只翅膀彻底隐没在黑暗中，让它整个看起来显得有些不够协调。
“魂雕明亮闪烁，你有很好地完成了先祖的洗礼，先祖似乎对你也很满意，只不过………”能感受到那双蕴含伟力的目光停在了自己手里的玉雕上。
“你的疑虑，就是源自于此么？”
“嗯。”茉莉颔首。
“你也注意到了，受天雷炎洗礼后，你的魂雕与别人的不一样。”
“所谓魂雕，你知道是什么吗？”
茉莉摇了摇头。
“这是千白羽传承千年的技艺，这不是单纯的白玉，这白玉其中镶有一种名为魂玉的玉石，它会在激活之后，沾染上接触的第一个人的气味，变成他灵魂的形状，其中涉及到极其复杂的原理，通俗易懂的说，这枚玉佩所展现的，正是你大致的灵魂样貌。”
“所谓天雷炎洗礼，就是为了让你更加看清自己的灵魂，顺带追溯你的灵魂结合你的认知，将你的丝丝神识塞进历史夹缝中，看到过去，不过能追溯到多远的过去，这就看个人了。”
“灵魂？………”茉莉既明白了，又更加不明白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灵魂样貌会是条龙，而且还是一条翅膀颜色不一的龙。
“颜色变化，是巧合么？”
“不，我看不是。”谢尔顿厚重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茉莉听不懂的意味。“首先，你在天雷炎洗礼中看到了什么？”
“我么？我看到了黑龙与白龙相互角逐，自相残杀，随即深邃入侵，白龙失势。”茉莉想了想，将自己在天雷炎洗礼中的见闻概述给了谢尔顿。
“…………”听闻茉莉的描述，谢尔顿沉默了半响。“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你看到的，最吸引你注意力的是什么。”
“嗯………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那条大得惊人，翅膀一黑一白的巨龙了吧。”
“………大得惊人，翅膀一黑一白？”谢尔顿语气多了一分迟疑。
“有多大？”
“有多大？嗯………这么说吧，我觉得祂若是合拢翅膀，可以将整个泰恩包进怀里。”
“………你确定你看到的那条龙，翅膀一黑一白？？”
“是啊，我很确定。”听到这里，茉莉面色多了几分古怪。“难道您当初接受洗礼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这条龙吗？”
“我看到的，是龙神双子之一。”谢尔顿缓声道。“也就是我们龙族公认的先祖，圣明无暇之龙，帕洛耐。”
“我看到的画面，是他亲手封印了悖逆族群，醉心堕落于深邃之中的妹妹，伊洛卡茜的画面。”
“与我同辈的千白羽，看到的场面与我几乎一致，甚至于缇娅，克拉肯，经历天雷炎洗礼的时候所见场面同样与我们这辈人相似，出入不大。”
“不，应该说全体千白羽经历天雷炎洗礼都是这副画面，不同的也就只有几个细节罢了，例如………缇娅说，帕洛耐在处死伊洛卡茜的时候流露出了一抹感伤，这是其他人并没有看到的细节。”
回想起天雷炎洗礼时的画面，茉莉陷入了思忖。
“龙王阁下，恕我冒昧的问一句，龙神双子，真的是千白羽能追溯到的最早的先祖么？”
“那么如果他们真的是最早的始祖，龙神又是谁呢？有史料具体记载过这位龙神的来历，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结合谢尔顿说的话，茉莉心中有了猜测。
与狐祖打过交道的她不认为龙神双子就是龙族能最远追溯到的先祖。
她感觉得出来，伊洛卡茜并不认识狐祖，而狐祖口中的那个第一代千白羽的性格也与伊洛卡茜大相径庭，所以肯定不会是伊洛卡茜。
那么是不是就是伊洛卡茜的母亲，那位龙神呢？
茉莉觉得也不是。
就算那段历史已经模糊不清，不知道二者生活的年代隔了多少年，但凭直觉，茉莉不认为狐祖跟龙族目前记述中的那个龙神是生活在同一个年代的，违和感太大了。
那么，可能只有一个，她比寻常千白羽追溯到了距今更远的时代，帕洛耐与伊洛卡茜之间的斗争茉莉也看到了，只不过是简略版本的，没有另外这些千白羽看得真切详细。
至于幻境中出现的那只翅膀又黑变白，被误认为是勾结了深邃，最后惨遭族人讨伐的千白羽，茉莉基本确认那是伊洛卡茜了。
幻境中的画面应该是按照时间顺序流动的，白龙在获胜之后遭到了深邃大举进攻，族人死伤惨重，险些灭种，自然而然，他们对待深邃是恨之入骨。
而两名领袖中的一名竟暗自堕入了深邃，被发现以后理所当然激起了众怒，尽管事实并非如此，她还是死在了自己曾拼命保护的族人与相依为命的兄长手里。
由于深邃的入侵，龙族文献大量缺失，龙族完全不明白一条翅膀变黑是怎么回事，得了‘深邃恐惧症’的他们一厢情愿的将之归结为浸淫深邃的堕落之龙，从而发起对她的讨伐，最关键的是，就连她的兄长也不信任她。
这也能接受为什么龙神双子时代以后，龙族如此的排斥‘黑暗’这种元素，更不能容忍有哪个族人生出黑色的翅膀。
要用这么解释的话，一切都合情合理的明了起来了。
想通了一切的茉莉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魂雕一只翅膀是黑色的了。
因为她的翅膀同样………
“原来如此。”良久，谢尔顿凝视着茉莉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感慨。
“也许，你真的是可以打破这绝对的预兆。”
“茉莉，可以撑开翅膀，让我仔细看看么？”
“…………”闻言，茉莉沉默了，瞥了眼身后关死的塔门。
“果然是这样么。”见着茉莉犹豫的反应，谢尔顿就想明白了一切。
“你是在害怕，被发现翅膀上的秘密，龙族对你不利，是么。”
“茉莉，你可知道着界王殿为何一面光明万丈，一面却是深邃黯淡么？”见茉莉没有回答，龙王问起了另一个话题。
茉莉摇了摇头。
“光明，与黑暗，它们是两种元素，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义，不会使人醉心，更不会使之堕落，与光明一致，对错与否，在于使用它的人。”
“被困于界王殿的这些年，这是我最大的感触。”
“我曾与其他千白羽一样，认为黑暗即代表深邃，浸染黑暗便是与深邃扯上了关系。”
“我本以为晋升圣源之路会是一条荆棘密布的艰难曲折之路，却不想，这条路其实并不难走，它分明就在你的脚下，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茉莉不自觉地抬起脑袋，看向塔顶，那无限延伸至天空的蜿蜒。
“想当然的认为，只要耐心足够，总有一天我会抵达圣源的彼岸，直至我耗费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光阴，我才明白过来，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终点。”
“与实力无关，我缺少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就好像一根独木桥，只有一端被固定在岸上，继续往前走，结果只能是沉入深不见底的河流。”
“自龙神双子时代以后，龙族就再也没出过圣源……直至多年前，我有些明白是为什么了，只是我仍有些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前往圣源最后一站的车票，竟是我们最排斥的，黑暗。”
“其实，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龙神双子，以及龙神是否就是龙族最古老的先祖了，并且怀疑龙神是神，这个毋庸置疑的命题的真实性。”
“我不相信，他们在突破圣源失败的最后一刻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们都意识到了，只不过他们没机会开口将之传于后人，就算有这个机会，他们也不敢将这个秘密传于后人。”谢尔顿叹了口气。
“今天，听闻你在天雷炎洗礼中的见闻，我更加确定我的想法了。”
“龙族最始的先祖不是龙神，也不是龙神双子，而是那条身兼漆黑与纯白的伟力，光明与黑暗之龙。”
“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们遗失了太多文献，遗忘了远古时期的记忆，失去了并唾弃原先本属于我们的力量。”
“一直追寻着祖训，实则一直在违背祖训………这种事情，如何让人能接受，又如何能让现存的千白羽们接受？”谢尔顿的语气多了几分复杂。
“为此，我们可是做过很多错事，将无数本该兴旺族群的苗头扼杀在了摇篮………想必那些龙王就算在最后一刻意识到了这点也不会承认，因为，这份罪过无人敢背负，哪怕是龙王们也不敢去承认。”
茉莉静静地聆听着谢尔顿的肺腑之言，到现在，她差不多已经弄清楚了伊洛卡茜事件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为什么伊洛卡茜心中的怨恨足以让她存世如此之久。
她，本就是以这份执念为食粮，存活在世间的怨灵啊………
若不报此仇，只怕她的灵魂会永远也不得安宁，永远徘徊在这已经不属于她的世界。
“我们看不到龙神最始的先祖，因为我们已经将他们遗忘，我们的历史与认知中没有他们的痕迹，甚至不知道他们存在过，他们自然不会认同我们这样的后裔……可是你不一样，茉莉。”龙王谢尔顿说出了令茉莉为之动容的话。
“孩子，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你是这百年，甚至千年，唯一一个参加了龙纹祭，并且获取了带有黑暗部分力量魂雕的千白羽，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绝非是偶然，承载着无数先祖的你，一定能走向一个新的高度。”
龙王谢尔顿的话语充满了真挚，听上去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无一句虚言。
这位老者无比自豪又满怀希冀的目光落在了茉莉身上，哪怕身处一片黑暗，茉莉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温度。
不做犹豫，茉莉展开了自己的双翼，一条龙翼上裸露在外的翼骨发黑，翼弯处散布着明显的黑点，暴露无遗。
“果然是这样没错。”
“接受了千白羽本地教育的千白羽们不记得自己的神明，甚至否定自己的神明，所以神明也理所当然的抛弃了他们，可没受过千白羽教育的千白羽则不同，你没有抛弃神明，神明的力量也就眷顾了你。”
一时间，茉莉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谢尔顿会急着接自己来苍穹之城。
估计，这个老龙精早有这个猜想，所以想在自己身上印证吧。
不过对方言语中的情感却也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谢尔顿阁下，这份千古的罪过，您要背负么？”猜测出了谢尔顿的想法，茉莉问道。
“这份诅咒，是时候迎来它的终章了。”龙王的话已经给出了茉莉回答。
“若我不背负，这片土地的观念就永远无法纠正，将来会有更多的奇才被千白羽自己抹杀，千白羽将永远丧失晋升圣源的机会，所以，这份罪责就由身为王的我完全承担。”龙王的语气虽淡然，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感。
“………我明白了。”沉寂片刻，茉莉深呼了口气，语气多了一份敬重。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您解惑。”
“我没猜错的话，是关于近来千白羽的高干们集体消失的事情吧？”
“没错，这是否与您如此急切的想要造就圣源有关？”
“………力量必伴随着代价，茉莉，你可想过维持苍穹之城的神龙之目令我们承受了怎样的代价？”
“这件事情你暂时不需要知道，回去吧，等你通过了试炼，一切都会明了。”